如果要說拍片以來最難忘的一支片,我會說是去年初台藝大電影系的作品《夜沒有盡頭》,這部片教會了我太多東西,先說說當時拍攝的方式,在六坪的房間內,一鏡到底演完總長約20分鐘的戲,每一顆結束,導演討論調整、演員休息歸零,再重新一遍,一路從深夜戰到清晨,總共拍攝了七顆鏡頭,除了體力上的挑戰,心智更是經歷史無前例的磨練,在這一次又一次的循環中,我在瀕臨崩潰的疲憊邊緣,對「專注」有了不同以往的體悟。
一般演戲時,如果好好把專注放在對手身上,表演一定不差,至少有個基本盤,但這支片有幾乎一半的時間是獨角戲,更有大於一半的時間,是胸上的特寫鏡頭,我所有的細微反應,在攝影機中全都無所遁形。拍攝到第四顆時,導演暫停了一下,告訴我「你的狀態跑掉了。」他讓我好好休息歸零再開始,我離開了場域,思考著是什麼環節出了問題「是攝影機離我太近了嗎?」「節奏不太對嗎?」「是我緊張了嗎?」「我為什麼會緊張?」突然,我問到了核心的問題,倏地就點醒了自己,我會緊張,是因為我把自己放在角色前面,我會在意林嫣在鏡頭裡看起來怎麼樣?有沒有在做事、有沒有推進劇情、是不是有做到導演想要的東西,但我卻把最重要的事情擺在後頭,我最該放心思專注的應該是「這個女孩此時此刻在經歷什麼?」於是我回到拍攝現場,重新調整專注力分配的比重,再次開始,這一次我試著放下自己,並且容許自己犯錯。
於是才有了這張,悲憤到哭得內臟都要跑出來的樣子。
最後一顆拍攝結束時,天亮了。
我癱在床上,突然有點想哭,以往演戲最大的成就感,是把一個角色的人生片段,以導演想要的節奏完整呈現,而在《夜沒有盡頭》殺青的那一刻,我推翻了自己的想法「演戲最有成就感的時候,是你自己都打從心底相信,這個世界上有一個活生生的人,正在經歷這樣的事。」
先放下自己,才遇得見角色。
《夜沒有盡頭》
導演:莊世圖
演員:林嫣、蕭永裕